作者：独木桥
最近“wuli妍珍”林智妍的新戏《国民死刑投票》正在热播。
剧中“面具狗”网络开庭，主导民众通过线上投票的方式，私刑定生死。
直接亮出公投私刑的法理问题，带观众在虚拟的规则下，探讨了死刑和民意之间的复杂关系。
（《国民死刑投票》）
而今年7月，台剧《八尺门的辩护人》，将这个思考，投射到一个更残酷的现实罪案中。
通过辩护人、检方、政客、商人、原住民、外劳等人群的角力拉扯，划开台湾地区社会阶层的剖面，揭露出罪案背后的复杂人性，直击台湾当下的社会沉疴。
《八尺门的辩护人》改编自唐福睿创作的小说《最刑岛》（出版名《八尺门的辩护人》），该小说在2020年，荣获了第二届镜文学百万影视小说大奖首奖。
随后，镜文学投资6800万新台币，将小说影视化，直接邀请作者唐福睿担任导演、编剧。
（唐福睿，右一）
唐福睿原职律师，执业5年后，才转换赛道，前往美国加州艺术学院攻读艺术创作硕士，并主修电影导演。
也许是得益于律师的从业经历，唐福睿虽然作品不多，但每部都真实、深入地触碰了法律力不能支的灰色地带，以法律事件为切口，直取案件背后的残酷真相。
《八尺门的辩护人》
Port Of Lies
01
案发·海滨命案
在基隆八尺门地区，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。
一名印尼籍渔工阿布（张耀 饰），入室杀害了一对阿美族郑姓夫妻，和他们年仅2岁的孩子。
案发后，阿布不仅没有逃离现场，还满身血污在社区附近游荡，最后被前来的警察抓捕。
对于自己的犯罪事实，阿布供认不讳，法院判决他死刑。
与死者出身同部落的公设辩护人佟宝驹（李铭顺饰），在这种情况下被指派给阿布辩护。
本来佟宝驹只想尽快认罪结案，然后辞职出去做律师，赚大钱。
但在接触案件的过程中，他逐渐发现许多不合常理之处。
一是，通译与雇佣阿布的劳务公司存在利益勾结，阿布的证词可能有翻译错误。
二是，当时渔船上与阿布一同工作的外劳，全部消失。按以往工作惯例，出海归来后，这些外劳还要从事船只保养等工作，提前遣散外劳，存在疑点。
三是，一名外国籍的渔业协会监督员在这艘渔船上坠海，他的工作资料也全部丢失。
基于以上疑点，佟宝驹带着法院替代役连晋平（初孟轩 饰），聘请了印尼护工妮娜（雷嘉汭 饰）做案件通译，3人组队，开始探寻案件背后的故事，为阿布寻求一线生机。
主创团队在此前接受采访时，曾表示剧中案件取材自轰动台湾地区的——汤英伸事件。
汤英伸是一位邹族原住民青年，本来是师范专校的学生，后退学前往台北讨生活。
没想到却被中介和洗衣店老板，以代付高昂介绍费的借口，扣留了身份证。
9天后，因为不堪忍受严苛的剥削，汤英伸杀死雇主夫妻和他们2岁的女儿。
当时无数知识分子向上请愿，但最终汤英伸仍于1987年5月15日被执行枪决。
不到20岁的他，成为台湾历史上最年轻的死刑犯。
唐福睿不满足原案件中，仅有的对原住民群体受剥削的思考，他颇具野心地，对案件进行了更尖锐的改造。
02
原住民·外劳
汤英伸事件后，台湾地区原住民意识抬头，各种运动下，族群权益逐渐得到改善。
为了填补低端岗位（原住民曾是此类岗位的从业主力）人工空缺，台湾开放引入外籍劳工。
外劳成为台湾当下，阶层最低的人群。
在本剧中，直接将杀人者身份变成外劳，被害人变为原住民。
当阿布登船后，阿美族郑船长送给阿布的见面礼，是狠毒的警告和一个大耳光。
因为阿布不会捕鱼，还总是哭，于是郑船长带头对阿布进行了殴打和折磨。
可是下船后，阿布前往郑船长家，船长很和善地邀请他进屋，让妻子给他准备饭菜，知道阿布想要回护照，还打电话给渔业公司的老板沟通。
身为原住民的郑船长，本性并不是坏人，他作为曾经被压迫的一方，也许多年前，在船上他就是另一个阿布。
他只是成长于如此的规则之下，并延续、践行了这样的规则。
当年备受压迫的原住民，摇身一变成为实施压迫的人，这样的设计很讽刺，很悲凉，也意味深刻。
其实在台湾，即使原住民地位有所提高，依旧和外劳一样，饱受着歧视和压迫。
原住民阿美族人们，靠捕鱼为生。
随着工业捕鱼的普及，原始的捕鱼技巧逐渐淘汰，阿美族人的生存空间进一步被压缩，他们只能靠着更微薄的收入养家。
比如，阿美族聚居的八尺门地区，经历了改造开发后，街道旁的建筑，涂上马卡龙色系，还开了好多家咖啡店，但是镜头转到阿美族人家中时，色调变暗，老旧的家具、拥挤的房间，都指明，这群原住民们仍居住在老房或政府救助房内。
男主佟宝驹大学时期，因为出身阿美族，被叫山胞。
他不认同阿美族抱团取暖，固步自封的现状，选择考大学，逃离那里。
可无论是他考上大学，还是后来成为公辩人，都有人说他是因为运气，没人愿意承认他的才华与努力。
当他成为阿布的公辩人后，族人也不理解他的司法理想，只认为他是抛弃亲族的叛徒。
很多人说，政府给原住民的加分政策，不是体恤他们的困境，而是为了加速他们的汉化。
但比原住民地位更低的外劳们，却连“被汉化”的资格都没有。
女主外劳通译妮娜，在印尼是一名大学生，来到台湾后，只能从事保姆等低端职业，工作中还经常受到雇主的骚扰。
剧中，残忍地将两个底层人群置于冲突的两端，除了佟宝驹一行人，没人在意案件背后的隐情与真相，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陷入舆论的漩涡，谁会在意底层发出的微弱呼救呢？
03
废死·一致决
海滨命案之所备受瞩目，是因为它发生在台湾“废死”（废除死刑）和“一致决”（涉及死刑的案件必须所有法官一致通过才可实施死刑）运动最火热的节点。
全世界都在争论“废死”的议题。西方国家认为生命权至高无上，即使是法律也不能轻易剥夺。
而在当时，台湾民众对此，却有不同的声音。
70%的民众对司法公平缺乏信任；
75%的民众认为法律只保障有权有势的人；
80%的民众认为穷人比有钱人更容易判死刑；
85%的民众支持司法判罚下的死刑。
虽然民意坚决维护死刑，但在法务部长陈令秋（潘仪君 饰）看来，“人权与民意，本来就是相冲突的。”
作为坚定的“废死”拥护者，陈令秋将海滨命案当做博弈的筹码，给佟宝驹提供了很多帮助。
她希望能够通过改判该案，给“废死”释放一种积极的信号。
于是，海滨命案被推上风口浪尖，受到全民的关注。
可是到了案件审理后期，因为“废死”的风波，不再有人真正关注案件背后的故事，他们直接将阿布的生死，与“废死”改革挂钩。
似乎阿布改判，就是“废死”派的胜利。于是在所谓民意的操控下，司法系统不再倾听公辨人的呼求，快速结案，维持了原判。
关于人权与民意的辩证、是否应该“废死”这类敏感的议题，本剧没有给出某种偏好。
但讽刺的是，故事最后，佟宝驹将阿布未成年的证据，交给陈令秋，这个“废死”战士依旧签署了死刑执行令。
因为，在陈令秋看来，目的比手段更重要。
“不杀，就不能阻止继续杀。如果必须要杀，那就要杀在最好的时刻。”
高喊人权、司法正义的部长，最终为了助推自己的政治观点，在“废死”公投时，将阿布推向死亡。
然后在阿布死后，将真相公之于众，希望扭转社会对“废死”的看法。
可是，为了推动“废死”，大搞活人献祭，这种司法理想，这种正义，真的是正确的吗？
所谓的生命权至高无上，最终还是沦为政治的弃子。
04
政治·腐败
剧中，阿布的死是必然的。
虽然，在犯案前，他也是被欺凌的受害者。
但当他站在审判席上，各方势力缠结，除了佟宝驹一行3人外，每个人都在期盼着他的死亡。
阿美族，希望阿布死，以告慰族人的在天之灵。
法院，希望他死，以抚平民意。
司法部长陈令秋，希望他死，以便利用这个错判的案件，唤醒民众对“废死”的认同，推动“废死”改革。
台湾捕鱼业巨头雄丰船业，希望他死，因为他目睹了渔船上的黑暗，所以只有死亡，才能让他永远闭嘴。
执政党，希望他死，党鞭希望利用案件舆论，转移党内丑闻，维持支持率，制造对政党有利的声量。
国家经济，希望他死，因为总统前不久刚刚发表支持渔业发展的讲话，如果因为阿布，揭露雄丰船业（台湾渔业前三的巨头企业）的丑闻，导致企业被国际渔业协会处罚，那台湾经济必将受到重创。
除了各方的博弈外，腐败也是阿布死亡的推手。
司法部长陈令秋，与党鞭蒋德仁大搞权色交易，希望他能在党内，帮助自己推行“废死”改革。
雄丰船业老板洪振雄，收买通译、搞定律师，利用媒体，还通过贿赂，操控了执政党党鞭为他所用。
法官们在麻将桌上，攀扯学长、学弟，拉起同盟利益链。
随着剧情的深入，一张官商勾结的共犯结构网，逐渐出现在观众面前……
《八尺门的辩护人》通过一起毫无悬念的案件，牵出“废死”、原住民、外劳、司法体系、渔业监管、政治腐败等一系列社会问题。
又深，又尖锐的话题，不禁让人再次感慨，台剧已经是另一个level。
尽管本剧没有太多跌宕起伏的剧情，但敢于戳破社会的敏感，为弱势群体鼓与呼，就是一次无价的探讨！
就像，剧中佟宝驹说的——“反抗不是拒绝合作，而是拒绝同化。”
《八尺门的辩护人》在剧情上的展现，无疑是成功的，但是唐福睿作为导演的功力，还需要加强。
不知是因为删减还是其他原因，很多处剧情看下来，存在不连贯的毛病。
但是，瑕不掩瑜，豆瓣8.7分，在小派看来，属实是低了！
